豆瓣评分9.5的《国家宝藏》怎样让文物活起来

在这档节目营造的情境中,文物因为今人的接受而被赋予了生命,不同时空下的人们通过文物进行着对话,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毫无阻隔。

文丨特约评论员 劳理

央视的大型文博节目《国家宝藏》可谓一出生就风华正茂。据说第一期的豆瓣评分高达9.5,差0.5就满分了。我表示很好奇,也找来看了看,感觉确实还行。

这档节目聚焦国内27件顶级文物,邀请九大博物馆馆长坐镇点评,采用流量演员演绎情景短剧,讲述国宝的前世传奇今生故事,严肃的科普与轻松的娱乐巧妙结合,从而实现“让国宝活起来”的传播效果。

一幅画,一只瓶,一面鼓,确乎都是死物,静静地躺在那里供人观瞻和赞叹,好像也只能如此而已。《国家宝藏》想让这些文物死而复生,其方式一如前述,核心是在物与人之间建立关系,关系越强,文物越活。无论是用现代技术更加炫酷地展示,还是让文物专家更加权威地推介,又或是请小鲜肉和老戏骨以国宝守护人的名义演绎关于文物的故事,以及动员现场的观众投票评选,目的都是将一个对象化的客观存在转化为一体化的主观感知——存在就是被感知。换句话说,在这档节目营造的情境中,文物因为今人的接受而被赋予了生命,不同时空下的人们通过文物进行着对话,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毫无阻隔。

其实,央视还有一档《国宝档案》节目,与《国家宝藏》同属文物科普性质。在展示和介绍顶级文物的同时,也讲述相关的历史故事,并配以模拟剧情演绎和权威专家评点,按说也够拼的了。只是与《国家宝藏》这种强烈的剧场效应和互动效果相比,主持人一路下来的解说略嫌平淡,欠缺流量元素。虽有剧情演绎,但演员都是沉默的背景,不及李晨、王凯和梁家辉们这样突出,并因其巨大的号召力而使节目“深入群众”。

至于央视的记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倒当真是“让国宝活起来”了。这个“活”首先是文物医生眼里的“活”,即污损破坏的文物得以重放异彩。同时,“我在故宫修文物”也已在人与物之间建立了关系,其媒介就是“修”。今天的文物修复专家在修复文物的过程中,不免要去思考文物创造者的思考,感受文物创造者的感受,并通过修复实现与创造者的心有灵犀。这是又一重意义上的“活”,也是《国家宝藏》所要追求的“活”。

在《国家宝藏》节目中,梁家辉先生担任守护人的石鼓是“中华第一古物”,其上之文字(石鼓文)是中国最早的石刻文字,乃篆书之祖,记载了先秦时期一段鲜为人知的史事。文字,史事,从古至今一直这样延续下来,这大概是中国人最引以为荣的了。为了守护这十面具有高度象征意义的石鼓,可说是代有“卫士”出。抗战时期文物南迁,这十面每面重达一吨的石鼓也随之辗转,梁家祖孙三代人对之不离不弃,那份眷念与执著委实令人动容。守护好石鼓,也就守护好了中华文脉,兹事体大,岂可轻乎?看上去笨重无比的石头,因为承载着沉重的历史信息而伫立在数代中国人的生命里,中国人活着,石鼓就活着,国宝就活着。

“让国宝活起来”,可以理解为让历史复活。有“建设与英文字鼎立的汉字文化”之志的李开元先生在其《复活的历史》一书序言中说,“最不可思议的是新出土的文物,既属于过去,又属于现在,只要看到它们,你就会确信历史曾经存在;只要触及它们,你就会情不自禁地坠入欲知往事的诱惑;只要体察它们,你就会直观地感受到历史正在复活。”在他看来,复活历史,需要“检索史料,考察实地,体察文物”。

讲到文物在历史研究中的价值,就不能不提沈从文先生。这位半路出家的文物研究专家指出,“文献上的文字是固定的,死的,而地下出土的东西却是活的,第一手的和多样化的”,文物“可以充实、丰富、纠正二十五史不足与不确的地方”。其实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沈从文先生对文物独特的体察和深厚的感情。

他说,“认识我的生命,是从音乐而来;认识其他生命,实由美术(指民间工艺美术——引者注)而起”。他“爱好的不仅仅是美术,还更爱那个产生动人作品的性格的心,一种真正‘人’的素朴的心”,“不仅对制作过程充满兴味,对制作者一颗心,如何融会于作品中,他的勤劳、愿望、热情,以及一点切于实际的打算,全收入我的心胸。”汪曾祺曾经指出,沈从文“对这些手工艺品的赞美是对制造这些精美器物的劳动者的赞美”,“他在表述这些文物的文章中充满了民族自豪感”,他的文物研究与他的小说创作一样具有诗性特征,可以称为“抒情考古学”。

孟子云,“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沈从文给我们的启示则是,观其物,不知其人可乎?也可以说是“睹物思人”。在《国家宝藏》节目中,通过想象地还原《千里江山图》的创作过程和各种釉彩大瓶的制作缘起,正是要把“那个产生动人作品的性格的心”剖开给今天的人们看,以期求得理解之同情。当然,乾隆式的“农家乐”审美趣味另当别论,而天才少年的胸中丘壑也不易言传。作品一经完成就有了自己的生命,流传中间往往有接受者参与再创作,而作品的生命形态也因此更形丰富。

让我们记住沈从文的话:文物“是全民族公共遗产,是人类心智、感情和劳动结合向上的文化指标”,要保卫文物,研究文物,以与“优秀传统浸润融合,”“启发出一种新的创造心”。

作者

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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