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哪儿度过万家团圆时刻 家族记忆总会让游子惦念

穿过时光隧道,回溯和捕捉家族血脉联系所闪耀的微芒,不仅对于“小家”意义非凡,对于今天的整个社会而言,也是让我们“来路”上的千万个脚印更加具像化的努力。

说起来,已经有许多年的春节,没有回到那个我出生的赣西小城了。小时候,牵着大人的手,从初一开始,挨家挨户地串门“走亲戚”“讨红包”的场景,如今只存在于记忆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微信群中的拜年贴图和“抢红包”游戏。

虽然如此,这些年,我却更了解我的“来处”——我的家乡与家族。这一切归结于我充当外公的“手脚”和“信使”,帮助他记录和寻访关于家乡和家族的记忆。

年过八旬的外公,虽然近年来客居深圳,但总有剪不断的故土情结。除了每天必看江西新闻,这些年,外公一直在闲暇之余书写家乡和家族的旧人与风物。我每次回家,便充当外公的“手”,将手稿敲入电脑,再发往家乡报社的编辑部。

籍由这种缘故,我“认识”了从未谋面的故人,“亲历”了从未经历的往事。

在这些故事中,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对父子”和“一座宅子”的故事。

“一对父子”的故事,是一个关于离别的故事。

1927年的一个下午,突然有人向故事中的儿子传话,在东门外罗家祠有人要见他,今天不去,便见不着了。儿子急匆匆赶过去,只见父亲在祠堂门口等着,原来父亲同村里几个人一起加入了路过的红军部队,这就要走。

又几个月后,有人来找儿子,说“他在那里(井冈山)很好,上面发了三块银元的安家费,现交给你”。这便是最后的音讯了。往后,每当有红军回来,即便冒着雨雪,步行几十里,儿子也要去打听……

不知儿子心中是否有“恨”,当年来传话的人,从来没说,“这一别,这辈子便见不着了”,但人世就是如此无常。

近百年风云过去,台面上的风流人物都已换了几遭。谁还记得赣西小城里一对一起推炭车的父子?谁还记得那对在小城东门外罗家祠门口匆匆告别的父子?所幸,外公的笔记下了这个故事,那是他的祖父和父亲。

“一座宅子”的故事,则是一个四散八方的大家族的集体念想。

位于赣西小城萍乡李子园的“绛园”,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是城内四大私人豪宅之一。其主人是武汉大学著名数学教授肖君绛先生,是外婆的伯父,绛园建好后由外婆的父亲打理。曾做客绛园的人,包括1937年“流放”到江西萍乡的张学良和夫人于凤至。1938年,画家丰子恺从上海逃难来萍乡后,也常去绛园做客,离开之前画了一幅“绛园图”相赠,并题词:“巨宅镇国土,讴歌致太平。”对于肖氏族人而言,“绛园”是一个共同的家园。然而,时光流逝,如今绛园肖氏族人的后代,大多已四散天涯。

这些年,我充当外公、外婆的“信使”。去到他们身不能至的地方,重新连接起跨越海峡和地域的家族血缘。

6年前,在台湾交换学习时,我带着外公的书信拜访素未谋面的姨妈。姨妈的父亲就是外婆已故的大哥,也就是我从小就听说的当年随“国军”退守台湾的“台湾舅公”。最让我动容的,是与姨妈闲聊间说起的一句日常。原来,生在台湾的姨妈不喜吃辣,“舅公”每每为此念叨:“你不吃辣,以后回江西了,看你怎么办。”然而,“舅公”此生未有机会重返故土。

我到北京工作后,又带着外公写下的绛园故事,在北京探望了两位年届百岁的老人。这一对从西南联大毕业的的伉俪是外婆的堂姐与堂姐夫,绛园的主人便是老太太的父亲。从此,书信和电话在老人们之间又频繁了起来。

外公的故事也引来令人欣慰的“余音”——“一对父子”的故事被媒体要去,说是要制成音频朗读版,让更多人知道。绛园的主人肖君绛先生出生的乡镇,在筹建“民俗展览馆”时,为其塑起了铜像,写明了事迹,供后人学习纪念。今年年初,还有专门研究科学史的学者看到外公的文章后,从北京致电并前来采访,决定把肖先生的事迹和贡献作为研究课题。

穿过时光隧道,回溯和捕捉家族血脉联系所闪耀的微芒,不仅对于“小家”意义非凡,对于今天的整个社会而言,也是让我们“来路”上的千万个脚印更加具像化的努力。

这种努力让时间、空间里的旅人都感到心安——不管你在旅程中,是“路过山峰”,还是“遇见海洋”,明白有人总会惦念,不管是在哪儿度过万家团圆的时刻,都会有“有家”和“有根”的感觉。生于上世纪80年代末的我,无比感谢外公手上的那支笔,它让身处异乡、长于“小家”的我,也有了家族记忆。

下一篇

既然决定在“异乡”扎根 换一个

有父母,有悠长的假日时光,有爱吃的家里菜,北京就是一个热气腾腾的家了,哪里配不上春节的仪式感呢?原生故乡是家,自主奋斗的城市也是家——是深层次契合年轻人精神轨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