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手联弹共演中东“罗生门”

马晓霖（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西溪学者〈杰出人才〉）

9月20日凌晨，伊朗总统鲁哈尼与外交部长扎里夫在前往联合国的最后时间窗口获得美国签证，进一步解除因沙特石油设施遇袭而拉响的战争警笛。此前一天，伊朗正式警告美国，如果遭遇袭击将全面反击，扎里夫本人也通过CNN发出类似强硬声音。同时，也门胡塞武装第三次发声认领袭击，还在坚持让伊朗背锅的美国与沙特率先高悬免战牌，对反复甩锅的伊朗做出妥协。围绕这次搅动世界油市的致命袭击，美沙伊和胡塞武装四手联弹，演绎出一场真相不清的中东“罗生门”。

伊朗外交部19日通过瑞士驻伊朗大使馆通知华盛顿，重申与沙特遇袭无关，并警告说，如果遭受攻击必将进行反击，范围不限于伊朗所受威胁的源头。当日扎里夫还接受CNN专访驳斥美沙指控，强调“我们不想进行军事对抗，但将毫不迟疑地自卫”。他重申伊朗愿意与沙特和阿联酋对话，但绝不与美国谈判，除非其遵守伊核协议并解除相关制裁。

20日凌晨，美国对鲁哈尼和扎里夫发放入境签证，不仅暂时消除双方一触即发的潜在冲突，还为美伊峰会提供了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至少双方元首可在联大同聚一堂。19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将对伊朗追加制裁，尽管尚未公布具体内容，但是，此举被解读为用制裁替代战争，缓解了波斯湾局势。

14日，沙特东部布盖格原油加工厂和胡赖斯油田遭遇袭击，导致沙特石油出口日减570万桶，约占其总出口的50%，引发国际油价上涨10%以上。尽管胡塞武装宣布对此负责，但是，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及美国驻联合国代表克拉夫特迅速强调，袭击并非来自也门而是伊朗。18日，五角大楼公布证据称，共有24架无人机和9枚巡航导弹从沙特北方实施攻击。此前，美国匿名官员称，无论从袭击半径、覆盖范围和精准度而言，胡塞武装都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特朗普强调美国对沙特无安全承诺，沙特应尽全力自卫，同时表示等待沙特调查结果。在宣布将对伊朗追加制裁后，特朗普又对媒体澄清说，“滑向战争易如反掌……但是，战争是最后选择……我们继续走着瞧。”分析家认为，这个姿态表明特朗普不愿意就沙特遇袭而与伊朗陷入战争。

正在沙特访问的蓬佩奥18日依然坚持“伊朗责任论”，并将这一事件形容为 “战争行为”，同时他轻描淡写地表示“幸亏没有导致美军人员死亡”，以此降低对袭击损失的评估。蓬佩奥还为美国“爱国者”防空导弹未能成功保护沙特辩护，称所有类似系统都是“间或奏效”。蓬佩奥的表态几乎就是今年6月伊朗击落美国无人机后特朗普避战措辞的翻版，这或许表明他在调整口径向总统看齐，以免重蹈因好战言辞过多过猛而被解职的前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的覆辙。

根据美国公布的中东重大利益清单，盟国遇袭和石油断供都是其不惜动武捍卫的核心利益。美国既然言之凿凿指控伊朗却又高挂免战牌，的确不同往常，关键在于军方历来反对与伊朗诉诸武力，因为推演结果表明美国将付出巨大代价。尽管华盛顿的鹰派对指控伊朗却又缩手缩脚颇有微词，但是，情报失准引发伊拉克战争的阴影也困扰着特朗普。另外，特朗普曾承诺将结束所有海外战争，更不想在选举年发动新的后果难料的战争，何况最新民调显示，他的支持率和获胜率都相对较低，肇启战端可能输掉连任。

“苦主”沙特不想卷入战争，也是美国选择妥协的重要因素。沙特初步调查后没有认可胡塞武装的说辞，但也未明确指认伊朗所为，只是强调相关武器来自伊朗。18日深夜，沙特公布正式结果并重复了先前基调。沙特驻英国大使对BBC说，沙特几乎可以肯定袭击是伊朗所为，但是，“我们不打算过快作出反应。因为很不情愿这一地区发生更多冲突。”

其实，沙特既不想承认胡塞武装有此实力而打击干涉也门内战的盟国信心，并提高胡塞话语权和谈判筹码；想假手美国对伊朗保持高压，但又不愿坐实其为幕后黑手而导致自己无力承受的军事摊牌。CNN报道说，8月底沙特国防大臣哈立德会见美国各路高官时强调，希望美国维持对伊朗的经济遏制，但不要发动一场可能使沙特卷入的战争。

戏剧性的是，胡塞武装19日通过电视台公布大量预先侦察并利用无人机实施精准攻击的图像，列举三种型号的无人机，详细复盘攻击路线并威胁将继续对沙特和阿联酋进行类似攻势。尽管美沙否认胡塞武装拥有类似武器，但是，联合国今年1月发布的报告显示，胡塞拥有作战半径达1200-1500公里的AVU-X无人机，完全有条件实施类似远程攻击。

联大召开在即，特朗普一直渴望能与鲁哈尼取得零的突破而实现历史性握手，再现朝美峰会式的“同框外交”并为此不断让步。然而，伊朗虽然立场灵活但死守底线，轻易不肯给特朗普加分。这场“罗生门”对美伊博弈意味着什么，不妨继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