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法化生存”的认知偏差与人文关怀
高明勇 | 政邦智库理事长
这几年,平台经济是政邦智库的重点关注方向之一,之前我们组织调研并撰写过《论平台经济健康发展的六大关系》《中国企业观察(2022):数字经济的高质量发展之路》等报告,我在调研笔记里也写过《数字经济治理:算法很单纯,复杂的是人》《预见未来,预测趋势,都是在关切现在》等。并且,这一议题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关注的比重也越来越大。原因很简单,暂且不论对经济的影响,在“数字化生存”的大背景下,平台经济已经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最近,我们围绕“算法关注生活,如何关注算法”的问题召开了一次内部闭门会,我提出了“算法化生存”的说法。这个说法,就是受“数字化生存”的启示。将近三十年前,经胡泳教授翻译,美国学者尼葛洛庞帝在其著作《数字化生存》中提出同名概念,一时影响巨大。如今,对很多人来说,“数字化生存”已成共识,“算法化生存”是更为直接的影响。
结合之前的调研经历,我有一个深刻的体会,很多人虽然已经长期沉浸在“算法化生存”,但实际上相关的社会认知经常容易产生偏差,掉入“本质主义认知陷阱”。简单地说,“算法”的认知有广义概念、狭义概念之分,也有长远理解、短期理解之别,并且政府、企业、民众等不同主体各有其角色,正因为这些不同维度的错位,导致“算法”这一原本中性色彩的概念,呈现出模糊化、乃至庸俗化的面目。
就个人观察,社会认知最大的问题在于,很多人经常将“相关关系”与“因果关系”混为一谈,用“弱相关”替代了“强关联”。比如,不少人已经被“训练”成为文化快消品的“瘾君子”,这与“算法”之间存在什么样的逻辑关系?基于选择偏好的“个性化推荐”是否必然导致“信息茧房”?不少人在社交媒体的“极化效应”下钻入所谓的“信息茧房”,“算法”到底扮演了什么样角色?
PART.01
警惕成为“滚滚洪流中的泥土”
“数字化生存”,意味着每个人都被会“数字”重构,不仅生活在“数字”中,也生活在“抽象”中,不管是每个人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社交方式,还是思维方式、表达方式、行为方式,都会发生非常大的变化。这些已经被证实,并被持续验证。
“算法化生存”,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个人在“数字化生存”的基础上,进一步被“关注”,关注人性的弱点,被“研究”,研究个体的喜好,被“服务”,服务具体的消费;每个人,被进一步的数据化、标签化、评分制,被动接受,又沉浸其中,心有戚戚,又无法自拔。
或许正因如此,有些研究者也称之为“大数据主义”:不管你自觉还是不自觉,乐意还是不乐意,大数据正以空前的速度和规模渗透到人类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它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和正在改变人们的观察、认识、思考乃至生存与发展的方式。特别是这后一方面的变化,或许就是“大数据”之所以成为“主义”的原因。
“算法”与数据相生相伴,如影随形,“算法”是数据基础的规则系统与指挥中枢。伴随着移动终端、大数据、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快速推进与普及,“算法”本身也在不断革新,应用场景也越来越广泛,深度影响到生活的各个角落,并汇聚为新的生产力。根据IDC发布的《2020全球计算力指数评估报告》,一国的算力指数每提高1个百分点,数字经济和GDP将分别增长3.3‰和1.8‰。
当然,与“算法”相关的政策也一直在不断规范,力度也在不断加大。日前,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新闻发布会,介绍网络法治保障高质量发展有关情况时指出,聚焦网络虚假信息、算法滥用等网络乱象,先后开展专项行动40余项,清理违法违规信息200多亿条。
就像尤瓦尔·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所担忧的:一旦万物互联网开始运作,人类就有可能从设计者降级成芯片,再降成数据,最后在数据的洪流中溶解分散,如同滚滚洪流中的一块泥土。
如何免于成为“滚滚洪流中的一块泥土”?关键在正视“算法”的社会认知偏差,开启“观念的力量”。
PART.02
“算法化生存”的认知偏差
就研究视野看,“算法”经常被一些问题标签环绕,如“信息茧房”,如“算法黑箱”,如“算法偏见”,如“隐私侵犯”等,此外还有一些表达上比较刺激的标签,如“算法失控”等。
在话术表达上,这些认知标签大多侧重于道德伦理层面的深思,并非严谨意义的界定概念,换句话说,传播意义大于概念自身的科学意义。总体上看,这些认知标签大多偏重问题意识导向,呈现一定的技术悲观主义色彩。
就现实经验看,认知偏差主要集中在“算法黑箱”的神秘化、“流量至上”的神圣化、“信息茧房”的模糊化等方面。
关注“算法”,既要关注“算法到底做了什么”,也要关注“面对算法,该做什么”,既要思考“算法能做什么”,也要思考“算法到底是什么”。
“算法黑箱”的神秘化——因其技术门槛,算法往往被赋予一层神秘色彩,一些无法理解的现象也容易被归类于“算法黑箱”。就像一个人,可以很便捷地乘坐飞机,但未必非要熟稔飞行原理;可以很安全地乘坐轮船,却未必非要精通机械构造。同样,在“算法化生存”的时代,算法作为一种技术工具和技术手段,普通人如果感兴趣,可以多去了解,如果顾不上,不了解算法原理也无关紧要,但不要因为无法理解而把“黑箱”神秘化。本质上说,算法是为了持续解决不断出现的需求与问题。所谓的“神秘化”,其实是一种学界提出的“解释黑箱”,即“算法编写开发需要较高的专业技能,对于非专业人员来说很难以理解和判断”。
“流量至上”的神圣化——乐观主义者常将“数据至上”“流量至上”“技术至上”等论调奉为圭臬,类似观点比比皆是:“数据主义主张数据至上,一切都应成为数据,一切都要交由算法来处理”。与此相关联的词汇还有“算法造神”,这其实也是“流量至上”的世俗化,或另一种崇拜化。从目前短视频的发展来看,更多的“网红新宠”,表面看是流量加持,背后则是海量UGC内容的持续生产。相对于文字内容,很多传播规律在短视频领域依然在发挥作用,比如优质内容的黏性与长尾效应,内容与算法本就是一种强互动关系。我之前在调研笔记中写道:算法是“人”设计出来的,也是为“人”服务的,但因为涉及到更多的“人”,以及“人”背后的利益,所以在难以平衡的时候,算法必然不可能再被认为是“单纯”了(《数字经济治理:算法很单纯,复杂的是人》)。就是说,“客观”的数据背后有“主观”的人,“算法”背后是有价值观的,从数据到算法,是有筛选的,有选择的,数据并不能代表一切,算法也不能代表一切。
“信息茧房”的模糊化——某媒体机构社会调查中心有一项调查(受访者为1501人)显示,62.2%的受访者直言,“大数据+算法”的精准推送方式,让自己陷入了“信息茧房”。清华大学社科院发布的《破茧还是筑茧?用户使用、算法推荐与信息茧房研究报告》发现,70%的用户对个性化推荐算法持肯定态度,认可算法技术是海量信息时代的一种有效策略,帮助用户解决信息过载的问题。在实际使用调研中,超过90%的短视频APP用户选择开启个性化推荐算法。从发生学角度看,“信息茧房”是哈佛大学法学教授凯斯·R·桑斯坦基于对美国两党政治的语境下对于政治信息极化的一种担忧,在其2006年出版的著作《信息乌托邦:众人如何生产知识》中提出的一个比喻,认为在互联网信息传播中,因公众自身的信息需求并非全方位的,他们只注意选择自己喜爱的东西或能使自己愉悦的信息领域,不太会主动搜索其他信息,长此以往,个人接触到信息的广度和深度都越来越局限,从而将自身桎梏于像蚕茧一般的封闭空间中。客观说,虽然“信息茧房”这一概念相当流行,在国内舆论场上被频频使用,但相当一部分学者采取审慎的态度,有学者认为这一概念存在全盘接受式的误读与不加验证的滥用,也有学者认为概念所描述的状况本身是否真实存在都需要加以质疑,还有观点认为过于夸大算法推荐对用户的影响。就是说,在“信息茧房”的概念边界,内涵外延尚未得到准确界定的情况下,过多使用这一概念,不仅增加了受众的模糊认知和恐惧心理,也不利于公共政策的精准施策。
PART.03
为“算法认知”注入“人文关怀”
事实上,当“困在系统内”“迷失在算法里”等议题频频进入公众视野,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是如何为冰冷的算法注入人文情怀,让日趋重要的“算法”更有温度。进而言之,这不仅仅是一个“算法向善”的伦理治理问题,更是一个“算法素养”的社会认知问题。
之前,在邀请清华大学新闻学院陈昌凤教授参加“政邦茶座”时,我们也专门探讨到算法的问题,她的建议是,多关注算法应用产生的价值和伦理问题,提出算法善治的相关提案议案,有利于提高政府高层、市场和社会公众对算法应用伦理风险的关注和重视,凝聚最广泛的价值共识推动算法伦理治理。
相对于大家经常谈到的公共部门的治理与市场主体的伦理,在“算法化生存”的当下,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公众层面的“算法素养”。就是说,消除算法认知偏差,提升算法的科技素养和人文素养,也成为重要课题。
一方面,“算法素养”是公众“算法化生存”的“护身符”。如果不能发现算法的“亮点”,很难有效地积极互动,为己所用,如果不能发现算法的“缺陷”,则容易带来一系列的困惑,乃至痛点,最后演变无处不在的焦虑。即以所谓的“信息茧房”为例,属于“多因多果”的问题,有个人层面,如习惯与自律,有社会层面,如氛围与场景,有企业层面,如技术与规则,有政策层面,如规定与执行,“算法”只是其中一环,并非“因果关系”的直接原因,无法承受之重。
另一方面,基于“算法素养”的“善用算法”,将是公众的“赋能机”。作为“消费者”,“善用算法”可以为自己定制“内容画像”,让个人的“内容诉求”更为精准,减少干扰,识别真伪;作为“生产者”,“善用算法”可以有效提升内容供给,有利于增加信息对称,更加匹配消费端的需求,构造一个独特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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