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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苏里:扶持实体书店,与其补贴不如减税

网友评论 ( 0) 2018.02.23 第167期

编者按:上海的季风书园关张,书店作为公共空间的话题,再一次被人们热议。北京万圣书园总经理刘苏里既是最早的民营书店从业者之一,也是很早意识到这一问题,并提出这一概念的先行者。刘苏里是如何解释公共空间的概念?为何谈论公共话题的客厅不属于公共空间,而同样是公共场所的餐馆也不是公共空间?近日,凤凰网《高见》专访万圣书园总经理刘苏里。

人物简介:198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1986年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院。1993年10月,刘苏里创办北京万圣书园,从此万圣成为北京“文化地标”之一。作为万圣书园经营者,刘苏里的另一个身份是声名远播的学者型书人、中国当代图书市场的民间观察者。

文丨凤凰网《高见》访谈员 张弘

凤凰网《高见》:有人把上海季风书园的关张,视为公共空间的萎缩,但也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到底什么是公共空间,为什么不是所有公共的地方都可以称之为公共空间?

刘苏里:关于公共空间,我以前曾说过,大家在一个地方不是出于私人的目的,谈论的话题也不是私人的话题,而是一个碰撞思想、观念和想法的地方。最早谈公共空间应该是1996、1997年。一个社会开放到一定程度,或者我们讲它的现代性因素多到一定程度,文明化到一定程度,一个人群文明水平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公共空间必然会出现。

公共空间不是谈天说地的地方,也不是家里的客厅,客厅里头可以谈政治,谈国家大事,谈天下大事,谈思想,但这不是公共空间。公共空间就是大家可以随意来随意走的。餐馆也不能算做是一个真正的公共空间,大家在餐馆里头也谈政治,但基本上是密室政治。所以,能够谈政治也不一定是公共空间。谈密室政治,谈小道消息,然后骂人,感慨,这不是公共空间的意识话题。

公共空间讨论问题,应该是没那么正式,但比较严肃的,甚至比较系统的。议题包括政治的、社会的,国内的,国际的各种大事情,甚至会争论,以至于它会体现在某些形式。在公共空间,一上来就是话题,顺便喝咖啡。还有上到一定的层面以后,就会表现为一些明确的方式,比如说读书会,讲座,或者说是小型的辩论,还有研讨。都是正式的,知道来的有哪些人,议程什么的,甚至某种程度新书的发布,看你发布的什么书,看你发布的主题,演讲主题是什么,这都是更加正规的形式,但是它本质、性质是一样的,他们议论的是公共话题,不像大会那么正式,但是它以很严肃的方式议论。

公共空间其实很好界定的。最近一段时间,大家好像对公共空间又开始有一点争议,讨论,还有一些误解,甚至错误的言论都出来了。

凤凰网《高见》:显而易见,公共空间对于人类的社会生活不可或缺。在中国,这几十年来,公共空间最发达的是什么时候?

刘苏里:可以说,中国从来就没有进入过公共空间时代,只有80年代有很短暂的六七年的时间,似乎从一个传统社会向一个现代性比较多的社会转型,有那么一点影子,有那么一点色彩。

以现代文明标准来评判中国人的文明程度,还远没有达到产生公共空间的状态。当然我指的这个文明程度是总体的,包括治理的文明,构成一个文明社会主要结构的组织机构,大学,研究机构,报纸媒体等等。其实造成这个局面,更大的责任实际上是某一部分人。但是问题在于,不管拿什么来度量,不管拿什么作为文明的标准,缺少公共空间的文明体,一定是较为低下的文明体。原因在于,公共空间是思想、创造力,以至于想象力很重要的发源场所。创造力、活力、想象力,都无处可藏,无处可躲,也无处发源,就算是披着现代的外衣,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现代社会。

公共空间本身是个思想普及的地方,早期西方的咖啡馆,包括广场都是。伦敦海德公园著名的“演讲者之角”,从19 世纪以来,每星期天下午,有人站在装肥皂的木箱上发表演说。这里确实是公民教育的场所,这个教育很复杂,比如说讨论的水平,讨论的方式等等。

大约是在2009到2013年,中国的微博有一些公共空间的意味。据说注册用户有4.5亿,一个人的粉丝可以达到几千万,比发行量最大的报纸阅读量大得多。

凤凰网《高见》:北京的万圣书园、风入松、国林风书店,上海的季风书园,大都是有理想,有情怀的知识人办的书店,大家一开始就想把它拓展成一个公共空间吗?

刘苏里:在中国,书店作为公共空间,很大程度上是不得已为之。书店本来是卖书的地方,当然可以说书店成立本身是有某种表达,这个表达不是双向的。如果说双向的话,它是比较隐蔽的,书店的表达实际上被读者看到了,并且喜欢,然后对他的购买会有一定的影响,或者一定的帮助。书店陈列了,读者买,这本身形成一次互动,当然这个互动有可能是反复的,书店会根据读者的反馈调整书的摆放,调整书店的系统等等。但很大程度这是静态的,不是那么积极的。那书店还有什么可以作为公共空间存在理由的呢?在书店里头,最早的时候搞个诗朗诵,亲子活动啊,它很大程度有商业促销的考虑。

西方很多书店是社区书店,或者说西方本身的社区概念跟我们现代社区完全是两个概念,因为他们地方性的概念非常强,小到一个街区,中到一个镇,大到一个城市,再到一个国家。他们书店承载着一些功能,是跟人与社区本身的建设,或者说社区情感有直接的关系。我们没有。本来,公共空间更多的是表现在咖啡馆里头,广场上,甚至大学课堂。问题在于,当那些东西不存在的时候,书店就被赋予了这样的功能,哪怕就站在这聊天,也算是跟公共空间是相连的。其实往前追踪,公共空间的意义也更早。不说别的吧,像1988年开业的北京的三味书屋(还有三味书屋老板刘元生老师的女儿开的书店),讲座比较多,这是比较早的带有公共空间性质的先锋。后来,民营学术书店这方面的功能慢慢多起来了,当年风入松、国林风好像都有类似这样的活动场所,搞活动的时候,前面的茶馆腾出来作为一个公共空间。

书店成为公共空间,首先是被赋予的,我不认为是哪一家书店很主动的要打造什么样的公共空间。比如我们没有言谈场所,咱们就到书店的咖啡馆,或者到书店的茶室。由于它降生的特点是被赋于公共空间的特征和功能,使得这个公共空间本身的成长是双方塑造的,赋予它功能的那股力量。被赋于之后慢慢开始觉醒,自觉地维系这种功能。开始的时候,一定是两个因素都有,一方面就是说可能会给书店带来商业上的利益。一方面就是说,显示或者体现书店的品位,书店的追求甚至理想等等。

凤凰网《高见》:民营学术书店被赋予公共空间的角色,有一段时间确实比较辉煌,也确实能够聚拢人气。那这种角色是从何时开始衰落的?

刘苏里: 1994年到2004年,是书店被赋予公共空间角色比较明显的时候,这种风气是大范围的,全国性的。今天来讨论这个问题已经是回顾性的了。很多书店有亲子活动,也有诗朗诵。但是他们的诗朗诵已经不是黑大春来了,不是食指来了,他们邀请的民谣歌手已经不再是那些人了。内容变了,形式可能还没变。

因此,公共空间不是从季风衰落的,是2003年以后就衰落了。黄金时期前半部分,很大部分是秉着80年代中后期的遗韵。实际是因为有一批先辈,而那些人当时都很年轻,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在90年代初接续和深化之前的精神传统没有那么困难。那时候报纸比较活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书店所充当的被赋予的公共空间的角色。

凤凰网《高见》:近年来,一些民营学术书店也获得了一些补贴和扶持,其中得失,应如何看待?

刘苏里: 谈两点,第一,民营书店应该享受国民待遇,和新华书店权利平等;第二,独立书店该不该拿补贴不是问题,问题是独立书店是怎么才能存活。从2004年,所谓独立书店,因其独立所以能活,行业里头有些人实际上是讨厌我的,因为他们知道,这家伙脑子里想的就是大家不能拿补贴。在行业里头,暗地里是有争议的。现在是因为各种政策的原因,要没有政策,国营书店早死光了。他们是因为政策,因为历史原因,还有占的地段、资产,才活到现在。

显然书店还是个生意,构成生意那为什么要扶持,尤其是独立书店。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小的事情。刘易斯·布兹比在他《书店的灯光》当中讲,独立书店是自由社会的基石。它体现在什么方面?怎么就成基石了?刘易斯·布兹比的话,我是非常赞同的,一定有某些特别的品格,才使得独立书店能担当得起这个角色。

从第三极书局倒闭之后我就不关心这个行业了,但是我持续关心的就一件事,国民待遇。对书店普惠式的免税,做了一些工作,鼓动两会的委员提案。普惠的东西很好,不分甲乙丙丁,民营国营,大小。与其补贴书店,不如减税。

责编:傅斯鸿 PN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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