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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米歇尔·渥克:最大的“灰犀牛”其实在人心里

网友评论 ( 0) 2017.11.30 第139期

 文丨高见访谈员 任冠青

“灰犀牛”概念一经提出,便在中国引发关注,《人民日报》和中央央行行长周小川的两篇文章让中国公众对“灰犀牛”有着初步的理解,但大多数人对灰犀牛的警惕都放在经济和金融领域。

大兴火灾事故之后,灰犀牛又火了。北京市委书记蔡奇两次提到灰犀牛,在18日晚全市安全隐患大排查大清理大整治专项行动部署电视电话会上蔡奇指出,火灾是安全生产的“灰犀牛”。28日北京市委召开区委书记会,蔡奇二度提及“灰犀牛”,指出要“把威胁城市安全的‘灰犀牛’关进笼子”。

到底什么是“灰犀牛”?“灰犀牛”为何从一个分析金融危机的概念延伸到社会安全领域?近日,凤凰网评论《高见》对“灰犀牛”概念提出者,《灰犀牛》作者米歇尔·渥克进行了专访。她坦言,高杠杆、资产泡沫等经济问题是中国媒体最为关注的话题。

中国真的在有序应对一系列“灰犀牛”的冲击吗?我们有没有可能正被“灰犀牛幻象”蒙蔽双眼,而真正致命性的“灰犀牛”正迅猛奔来?在访谈中,米歇尔·渥克对于美国社会问题的分析或许正对我们起着借鉴意义。她认为,正是人们没有警惕社会产生的不满情绪,才导致了特朗普当选背后民粹主义浪潮的兴起。而在解决经济不平等等问题之前,人们首先要考虑的是政府是不是正变为最大的那只“灰犀牛”。

访谈嘉宾:米歇尔•渥克(Michele Wucker) ,畅销书《灰犀牛》作者。国际政策研究所所长、芝加哥议会全球事务研究中心副主任、《国际金融评论》拉美办公室主任。2007年古根海姆学者奖获得者,2009年世界经济论坛“青年领袖”。

 

一、中国在防范“灰犀牛”,美国却视而不见

高见:你曾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灰犀牛”是“黑天鹅”与“房间里的大象”的私生子。人们会很好奇,这些不同的动物隐喻之间都有什么区别?

米歇尔·渥克:“黑天鹅”是指一个你无法预测、可能性极低的事件。房间里的大象是个大家伙,和“灰犀牛”差不多大,但它就站在房间里,人们看到了它却集体缄默。

而“灰犀牛”现象不同,它没能得到应有的注意。它巨大无比,非常危险,而且人们确实会谈起它。通过意识到“灰犀牛”现象的出现,你就可以赶在那些看不到“灰犀牛”现象、不进行应对的公司、企业和国家前面,就可以利用灰犀牛的能量为自己谋福利。所以,灰犀牛可以是一个朋友。

高见:这个结论很有趣,“灰犀牛”可以是朋友。最近有一些文章说,让西方国家去担心所谓的“黑天鹅”问题吧,中国会更多关注“灰犀牛”现象。我了解到你此行也同很多中国媒体和一些知名专家交谈过,你认为他们最关注的“灰犀牛”现象是什么呢?

米歇尔·渥克:经济当然是最值得关注的。我认为最迫切的还是高杠杆和资产泡沫。过多的借贷和过高的房地产价格让事态非常复杂,这不仅是个金融问题,更是一个民生问题。不少人刚开始他们的事业,支付不起北京的房价。

所以现在有这么多需要去监管的闲置房产,这在欧洲也很常见,又有这么多人买不起房子,处境的确很艰难。因此这种现象是在加剧不公平,也给金融系统增加了风险。当然这也和经济学家和政府所定义的其他财政风险相关联。但在中国,好的一点是,政府出面发声,认为这里有问题需要去解决,我们要面对问题。

高见:在书中你写到,中国很擅长处理“灰犀牛”现象,如果说现在中国处于“诊断”阶段,美国则处于“否认”阶段,两者有什么区别?为什么?                         

米歇尔·渥克:“灰犀牛”有五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否认,人们选择忽略它。美国现在就处于这个阶段,它正面临着一些金融风险,也有很多人确实在处理着一些社会、政治问题,但是显然并不是整个国家都在这么做。如果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是出于各种原因并未采取行动,你就是在混日子。

而诊断阶段才是你真正剖析问题的阶段,明确指出问题在哪里。因此中国站出来明确指出了解决方法,比如影子银行,建立良性监管框架的需要、要有新的金融产品、要解决房地产泡沫、过度杠杆化的企业,以及这些因素导致金融市场急剧波动的可能性。以上这些担忧都跟我们在国际上听到的声音不谋而合。

二、太多美国人觉得自己应该位于金字塔顶端

高见:你有一项有趣的排名,叫做2017年全球顶级“灰犀牛”风险清单。中国政经交织问题排在第二位,而第一位是美国国内的政治环境。有意思的是,昨天也是特朗普获得上一届总统选举一周年的日子,你当时有何感受?而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是什么?

米歇尔·渥克:即使特朗普没有赢得选举,你仍然要看到这一现象背后的“灰犀牛”,即美国社会产生的不满情绪,处于经济上层和底层民众的不满情绪。中产阶级感觉到他们被落下了,继而产生一股浪潮,很多民族主义有些激进得吓人,但是这些问题确实是需要被讨论的。

高见:在选举之前特朗普说他要“排干(华盛顿)沼泽”(华盛顿建城之前曾是一片沼泽地,“排干沼泽”意指清除腐败)。你觉得他真的做到了吗?

米歇尔·渥克:没有,这是显而易见的。他说过他要打击腐败,但他在其他国家的一场官方讲话中,却在推销自己的高尔夫球场。很多人不满他的家庭利用政治权势来积累家族财富的做法,关于他的一些调查也令人不安。

他曾承诺过,要为普通人争取权益,但递往华盛顿的税收提案却要让中产阶级和穷人花更多的钱。当然他们收回了一些要求给最富裕阶层减税的极端提案。但是那些提案并不是关于那些正在挣扎的美国中产阶级的。这与他的承诺完全不同,而且他关于“排开沼泽”的承诺简直是……我想要引用一句妈妈的教导:如果你嘴里没好话,那干脆什么也别说。

高见:你曾说看到不行动可能产生的最坏结果,反倒可以成为人们行动起来的最大动力。在你看来,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美国社会真的发生变化了吗?

米歇尔·渥克:在美国是有一些进步的,昨天是总统选举一周年的日子,我醒来后看到了一些州的投票结果,看到人们正在反抗目前的状况,民主党州长在弗吉尼亚州、新泽西州获得了胜利,美国人把这个选举结果解读为对于特朗普主义的真正对抗。  

高见:可是为什么很多人还是说美国正每况愈下?

米歇尔·渥克:其实,人们不再记得20世纪曾发生过多么可怕的事情。最近的几代人都生活地相对轻松,成长于和平年代,他们不记得事态曾经有多么糟糕,所以人们更多把和平当做是理所当然的了。

我认为大部分压力来自于,太多美国人觉得自己位于金字塔顶端,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一些人觉得,拉别人一把,就会让自己的位置自动变低,这是美国真正的问题所在。

三、美国政府就是只“灰犀牛”:正变得更加分化

高见:说到美国的社会问题,有些人指望美国政府去解决“灰犀牛”危机及其带来的问题,但你曾说美国政府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灰犀牛”,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米歇尔·渥克:美国政府变得如此两极分化且偏激,很难做成任何事。有些是设计内的,权力制衡让政府的任何一个分支都无法走太远。但目前已经到了一个状况,各部分间隔太远。这是整个国家令人害怕的一点。

由于政治立场的不同,人们开始失去友谊,甚至不同家人讲话,这是我人生中从未见过的景象。最近有一个民调说,大部分美国人都觉得美国目前是他们记忆中最糟糕的时期,这很让人恐慌。

高见:关于经济的不平等,一些人认为正是这个问题将会导致其他一系列的问题,比如英国退欧和特朗普获胜,你认为这是反全球化现象背后的原因吗?

米歇尔·渥克:我认为不平等肯定与反对全球化的现象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也是一个巨大的“灰犀牛”。几年前,国际上有一本畅销书,托马斯·皮凯蒂关于不平等的一本著作(《21世纪资本论》),在世界经济达沃斯论坛上也经常被提及。但是也没有出台什么政策来对抗这种不平等,这是让人担心的。

我不觉得单独的一个社会部分可以独立解决不平等现象,政府和企业都要扮演很重要的角色。美国的承诺是使商业利润达到创纪录的水平,CEO们的薪水呈指数级别增长,但也没见工人涨工资,即使机器在跟他们抢夺工作机会。他们应该得到更多报酬,事实却相反。这种现象持续越久,问题就会越多越严重。

高见:随着越来越多“反常性”的事件越来越多地出现,人们不禁会问:这到底是反全球化呢,还是逆全球化?我们知道美国本身就有着一些孤立主义传统。

米歇尔·渥克:实际上,美国也经历过孤立主义的阶段,但很多民意调查都显示,美国人是想要参与到全球化进程之中的。比如大概十年前,美国在移民方面做了很多工作,民调中三分之二的民众,有一项甚至有78%的美国人支持立法给无证人口(非法移民)建立公民身份。然而现在华盛顿竟然还在努力争取这个结果。

责编:傅斯鸿 PN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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