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福利下的“懒人”，法国改革的阻力所在

不到谷底，改革难以展开；稍有成就，便易滋生自满和懈怠，这种人性的悲剧千古重复着，现在轮到法国人给出一个新的例证。

尽管综合国力世界前茅，经济总量位居第六，但法国面临的严峻危机，也是人所周知。除恐怖袭击、非法移民潮、社会治安下降、极右势力的崛起，社会分化加剧等外，经济上面临的挑战显然最为关键。

竞争力下降，财政赤字无法达到欧盟标准，公共债务为GDP 的98.9%；法国人引以为傲的社会保障系统的债务依然高达1600 多亿；经济增长乏力，去年只为1.2 %, 而同期德国为1.9%, 英国1.8%, 西班牙则为3.2%；在欧盟各国就业普遍转好的情况下，法国失业率依旧高达9.6%……

过去二十来年，“改革”渐成为社会的某种共识，但如何进行，变革方向，各种政治势力，社会阶层却有着不同的立场，加之社会心理和制度的某些惯性，改革尽管在持续展开，但尚未见到人们希望的根本性成效。

希拉克时代的改革尝试，被街头抗议逼回。萨科齐时改革总体雷声大，雨点小。奥朗德在2008年全球性金融危机中以左派身份上台，却面临国家资源短缺，就业恶化，不得不采取刺激经济增长类似传统右派的某些政策，导致其支持基础瓦解，左、右不是人，黯然下台。

在这种对现状不满，召唤改革，迎接挑战的氛围中，马克龙一跃而出，赢得大选。其竞选纲领不啻就是一个改革政纲，其中最核心是经济改革，而个中关键，难度最大的恐怕又是“劳动法”改革。

因战后几十年财富增长、民主扩展，福利政策落实，法国的工薪阶层和社会大众享受到空前的社会和福利保障。但随人口老龄化，全球经济格局的变动，高速增长期的结束，国家债务的累积，资源萎缩，入不敷出，这种状况已不可持续。要提升效率、竞争力，增加资源，创造就业，就不能不改变现有僵硬的就业制度。近一个世纪累积下来的“劳动法”竟有三千多页！连奥朗德都承认“劳动法已经让人难以理解”。因此，奥朗德任上最后一年也试图改革“劳动法”，但修改妥协处甚多，效果虽有，却并不理想。

此次马克龙再战“劳动法”改革，要加大就业方面弹性，打破僵化的雇佣条律，重塑法国社会最敏感的劳资关系，创造就业。竞选时，他就宣布当选后要以宪法上规定的政府条例的方式，绕开相对漫长需近两年的立法程序，立刻制定“劳动法”修改条款，新立法院当选后授权政府，经与相关的工会就对话征求意见后，9月22日总统最后签署，月底施行，力图立竿见影。

在经过几轮与各工会的协商后，8月30日，政府正式推出改革方案。三大工会齐声表示不满和遗憾，但却只有CGT“劳工总工会”在9月12日举行了抗议。政界左右虽也都有些反对之声，但似乎只有近极左立场的梅朗雄的“不屈法国”态度最为激烈。“劳工总工会”以及梅朗雄都分别宣称要在9月21和23日再次举行抗议。

然而，就目前法国的政治形势来看，如不出意外，马克龙系列改革最重要的这一役，最后会以他的胜利而告终。因为，不同于奥朗德打左灯上位却右行，让人以背叛视之。马克龙从一开始就有言在先，以改革赢得选举，具有合法性和民意支持。其次，他态度明确坚定，摆明绝不退缩，而其对手却四分五裂。

同时，采中道和实用哲学，汲取上届奥朗德的教训，在改革方案中尽量寻找效率与公平的平衡，在增加就业弹性的同时，也以各种方式照顾不同行业、企业尤其是占雇佣劳力大部分的中小企业的特点，甚至不同工种就业人员身体消耗上的权益保护，强调增加企业内部民主协商的比重。最后，法国经济的指标都持续向好，经济增长、投资多年未有地加速，社会氛围也不利反对者。

当年撒切尔夫人实施那种激进右翼改革的条件早已不再，时空转移，在取得些正面绩效后，其负面后果也正是构成英国民粹趋势的重要成因。法国，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英美急剧右转时代却选择了社会党密特朗，虽也不断施行了某些右翼色彩的政策，但却一直固执地试图在坚持社会公正和市场的自由、福利和全球化之间寻求平衡。

正面的结果是：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今年公布的一研究成果，三十年来，全球十九个最重要的经济体中，法国是西方唯一贫富差别有所减少的国家。但问题的另一面是上述提及的各种危机因素的累积。马克龙能否创造一种新的改革模式，重振法国呢？世界在关注着。

行文至此，秘鲁传来巴黎将再次举行奥运的消息，这会给改革带来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