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出兵叙利亚的内在逻辑

中东战火重燃，事态发展出乎意料，但细细想来，也不奇怪。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宣布，土耳其军队开始发起对叙利亚北部阿夫林的军事行动，他们要打击的对象，就是活跃在边境一带的库尔德人。埃尔多安说，土耳其“有决心维护国家安全，清除边境地区的恐怖分子”。但同时，土耳其也表示，“尊重叙利亚的领土完整”。

在这场战斗中，至少有四个直接相关方：土耳其政府、叙利亚的库尔德武装、土耳其的库尔德力量以及叙利亚政府。此外，美国、俄罗斯等大国力量干预其中，还有中东多个国家，比如伊朗与沙特，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库尔德这个民族，是西亚最古老的民族之一，人数约2400万，在中东地区，是仅次于阿拉伯、波斯、土耳其的第四大民族。库尔德人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多数为逊尼派信徒。由于历史原因，库尔德人一直没条件建立政治实体。他们主要分布在土耳其南部、伊拉克北部和伊朗北部，在叙利亚、黎巴嫩、阿塞拜疆等国亦有零星分布。其中居住在土耳其约有1200万，伊朗约有500万，伊拉克约320万，叙利亚有100万。虽然跨国而居，但他们居住范围基本连成一片，多年来这都是库尔德人的游牧走廊，历史上这片总面积约40万平方公里疆域，曾被称为“库尔德斯坦”。

在土耳其国家内部，库尔德问题一直比较突出。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人，占了总人口的六分之一。上世纪30年代起，土耳其政府禁止库尔德人使用自己的语言、穿本民族的服装，并强行迁徙。后来更推行“改名换姓”政策，将库尔德人名、地名都换为土耳其语。这不仅没有消灭库尔德人群体中的分离主义，反而在某种程度上激化了矛盾。上世纪70年代末，库尔德工人党成立，在阿卜杜拉·奥贾兰领导下，最终目标是通过武装斗争在土、伊、叙交界地区建立独立、不结盟的“库尔德斯坦国”，该党人数一度发展到万人之众。尽管奥贾兰于1998年被捕，但土耳其的库尔德工人党却进一步坐大，依然在四国边境出没，成为了土耳其政府的心腹大患。有些党员还加入了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库尔德武装。

叙利亚的库尔德人口尽管只有100万，但由于近5年来叙局势动荡，又出现“伊斯兰国”（IS），这令库尔德人找到了机会。他们意识到反抗时机已到，并迅速组建成武装力量。在美国的资助下，叙利亚的库尔德人成为“反恐战争”的先锋。

在叙利亚的乱局中，库尔德武装不仅与IS开战，还与叙政府军、伊拉克政府军不时交火。此前跨境打击IS的土耳其装甲部队，也被认为是故意打击库尔德工人党而来。号称“反恐”的俄军一来，便狂轰滥炸，有时也会殃及他们。库尔德人实际上八面受敌，但依然坚挺。连女性都走上了战场，“库尔德娘子军”成为了打击IS的招牌。

同时，库尔德人又是大国博弈的一张牌。由于带有强烈建国愿望及反抗意识，库尔德人又被一些国家所扶持。历史上，美苏都利用过库尔德人介入中东局势，而伊朗、伊拉克、叙利亚、土耳其等国也非常善于打库尔德这张牌。连科威特、沙特阿拉伯、卡塔尔也想利用库尔德人反制阿萨德政权。但库尔德知道，他们没有真正的盟友，就连他们内部，有时也互不信任。

由于叙利亚的库尔德武装不断取得胜利，并于2017年下半年将IS彻底击溃。可是，胜利也引发了中东大国的担忧。在获得美国的支持下，叙利亚的库尔德武装已成为不可小觑的武装力量。有媒体分析，因为一旦叙利亚的库尔德武装建立了“独立王国”，土耳其的库尔德工人党必然闹得更凶，他们在有了外援后很可能要最终分裂土耳其。这是埃尔多安不想看到的，这构成了他出兵的直接目的。这是从土耳其的国家核心利益出发的，没有任何讨论余地。

值得一提的是，早期埃尔多安是对叙利亚的库尔德武装是支持的，这大概是出于共同的反恐立场。但在IS被消灭以后，埃尔多安迅速与叙利亚的库尔德武装兵戎相见。这充分印证19世纪英国首相帕麦斯顿的名言：“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库尔德人显然对于埃尔多安的倒戈有所准备，历经战火考验的他们并不容易被击败。这场冲突恐怕要持续一段时间。

对于叙利亚政府而言，土耳其的介入无疑是个糟糕的局面。在刚刚消灭IS之后，叙政府面临重整山河的使命，但土耳其的强势挺进令新月平原再次陷入战火之中。更令人懊恼的是，土耳其直接向库尔德武装宣战，彻底“无视”叙利亚政府。何况，一直以来，土耳其一直对叙利亚有领土野心，虽然埃尔多安承诺“尊重叙利亚主权”，但谁也不能保证，土耳其这次出了兵，会不会就赖着不走。

带有浓厚的民族主义色彩的埃尔多安，无疑符合“强人领袖”这一定位。他意识到美国有可能利用库尔德人对自己进行制衡，因此先下手为强。这一次军事行动，打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埃尔多安的决心。为捍卫土耳其的核心利益，埃尔多安不会妥协。2015年底土耳其击落俄罗斯战机那一幕，就能了解这个强人的魄力。对于埃尔多安来说，如果军事行动成功，有可能占领叙利亚北部的大片土地；如果这次军事行动打不下来，但至少能释放一个信号——让土耳其的1200万库尔德人不敢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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