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元年国情咨文”的闪转腾挪

当地时间1月30日晚，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国会发表了上任一年零十天后的首份国情咨文。

传统上，美国总统国情咨文、尤其首个任期的首份国情咨文，基调都是乐观、向上的，铺叙自己上任后美国在内政、外交、军事、经济等方面的成绩（如果前任是另一个党的，还会顺便用反衬法“敲打”一下），强调美国的强大和“美国梦”，呼吁“团结”和“爱国”，是自1934年起几乎每份国情咨文的固定套路。

特朗普当然也不例外。在冗长的演说中，他一如几天前在达沃斯那样，不厌其烦地强调了“令人鼓舞的经济增速”（2.3%，而2016年为1.5%）和“创近期新低的就业数字”，浓墨重彩地将自己一年来最少争议、最受欢迎的重大政策——减税放在演说的醒目地位。

对于某些看上去比较“中性”甚至存在争议的话题，他则用“强调闪光点”的方法巧妙地将之也归入“成就”一类，如废除奥巴马医改，被他概括为“让千百万低收入者免除最残忍的一项税赋”（指强制参加医保所需缴纳的保费），令许多美国人惊心动魄的2017年内多次重大自然灾害被他“提炼”为一系列战天斗地的“好人好事”。

甚至，自“9·11”以来美国本土伤亡最惨重的拉斯韦加斯枪击案，也被他“概括”成“一曲英雄的赞歌”。他的前任奥巴马被公认为“表扬与自我表扬”的高手，但见惯镜头的特朗普在这方面似乎毫不逊色，此次国情咨文他巧妙地把繁复的“表功”演绎为对一个个亲临现场“受益者代表”三言两语的“情况说明”，显得轻快、通俗，别具一格。

有人戏称特朗普“元年”是“怼奥巴马和民主党的一年”，但至少在发表国情咨文时例外：除了用奥巴马医保反衬自己减税“伟大成就”等寥寥无几的“碎片”，特朗普几乎回避了对老对手们的直接批评和攻讦，相反，他不断呼吁两党“搁置争议寻找共识”，表示“需要团结才能取得成功”。

除了经济、税改和就业等方面的浓墨重彩，特朗普对自己“元年”存在争议的方面同样字斟句酌。他几乎对自己主导下美国退出TPP、巴黎气候协定，强迫重启北美自贸协定和美韩自贸协定谈判，以及宣布将把美国驻以色列使馆搬迁到耶路撒冷等“刺激性话题”避而不谈，甚至连刚刚在达沃斯反复强调的“美国第一”，也仅仅间接“表扬”，而并未如其在“推特治国”时一贯表现的那样大谈特谈。正如一些分析家所指出的，这和国情咨文的基调——强调成绩、凸显团结息息相关：既然“强调成绩”，就不宜多谈被一半美国人不认可的“成就”（哪怕另一半美国人十分认可）；既然要“凸显团结”，就不便多提那些容易让一半美国人和另一半美国人话不投机的侧面。

即便如此，特朗普仍然在两个带有十足“特朗普色彩”的争议性话题上彰显“个性”：他宣布刚刚下令继续维持曾被奥巴马下令关闭的关塔那摩监狱，并重申自己在限制移民方面的强硬立场（尽管也提到自己不久前提出的赦免180万入境时尚未成年的“追梦人”，使之享有美国公民权的计划）。很显然，在特朗普看来，这两个问题属于自己“妥协求团结”的退让底线，是“不能商量”的原则性问题。

特朗普国情咨文的一个“闪光点”，是事先并无征召地抛出“1500亿美元计划”——提出用1500亿美元大兴土木，在美国翻新基础设施，这个计划很“民主党”甚至很“奥巴马”，后者在8年任期内曾不止一次推动诸如“北美高铁网”之类的基建规划，但始终雷声大、雨点小。

不论支持或反对特朗普者，大多人均认为，“特朗普元年”的美国外交是其政绩的短板。过去一年里，特朗普政府在外交层面凸显出混乱、反复、自相矛盾和口径不一等怪象，在许多难点、热点问题上显得或轻率操切，或色厉内荏，或束手无策。在国情咨文中，特朗普只给了国际问题不大的篇幅，却十分醒目地直接将中俄称作“威胁美国利益、经济和价值观的对手”，并呼吁国会增加防务预算、甚至“实现核武现代化”来应对“对手给美国的安全威胁”。他还毫无悬念地提及朝鲜核问题，警告“朝鲜核导弹可能很快危及美国本土”；他也谈到“对‘伊斯兰国’恐怖组织，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伊朗是特朗普上任以来，在中东始终针对的目标，在“重国内轻国际”的首篇咨文中，他也不忘提到伊朗“争取自由的勇敢斗争”（指不久前发生的抗议），称“美国和伊朗人民站在了同一条阵线”，继续抨击“伊朗核协议”是“需要解决的灾难性条约”。

尽管特朗普在国情咨文中煞费苦心、甚至不惜自我克制以呼吁“团结”、“共识”，但这种闪转腾挪、避重就轻本身就凸显出“不团结”、“无共识”：除了经济、就业和减税等个别话题争议较少，不论“美国第一”还是对双多边协议等“成约”的视如敝帚，不论移民政策、边境控制还是在伊朗、叙利亚等问题上的表现，特朗普在国际、国内，甚至共和党和自己政府内都远谈不上“团结”、“共识”，其对伊朗核协议的态度非但欧洲和绝大多数国际伙伴不赞同，连国务卿蒂勒森也与其拉开距离。几天前在达沃斯，美国财长努钦和特朗普发表了针对美元估价的、反差强烈的两个讲话，导致美元汇率的剧烈波动，这或许正是“特朗普式共识”的一个戏剧性缩影。

事实上就连特朗普本人也在国情咨文里“左右互搏”。正如一些评论家所质疑的，在美国财政赤字高企、预算分歧刚刚导致联邦政府再度停摆的背景下，既要大幅减税（必然导致的结果是政府财政收入下降），又要和从中俄到伊朗、朝鲜的“对手”全方位较量，还要在基础设施建设上豪掷1500亿（必然导致的结果是政府财政支出上升）——又不多赚又要多花，钱从哪里来？

虽然同样是惯例，但民主党方面事前即委托众议员乔·肯尼迪“系统回应”（说通俗点就是“全面批驳”），而后者则刻意邀请美军变性人士官金（Patricia King）作为他的客人进入国会旁听国情咨文，以奚落试图阻止变性人在美军服役而未果的特朗普，这个细节同样足以表明，特朗普所呼吁的“两党共识”、“团结”，恐仅存在于他冗长在咨文当中：他在美国的民调支持率仍然偏低（当然，铁杆“粉丝”的数量始终居高不下），而由特别检察官穆勒领衔的“通俄门”调查也一直阴魂不散，这点在其发表国情咨文前后，都没有实质性变化。